我画的那个“第一步”

▌郑学勤

母亲是一位平凡的女性。和千百万母亲一样，母亲默默为孩子、为家庭操劳一生。无论战乱年代还是和平时期，她始终以自己的方式守候着我们。

1938年，我6岁。因为迁入新居，奶奶要把爷爷的画像放在正屋条几上，于是妈妈双手捧上前。望着爷爷的画像，我发现不论走到哪个位置，他的双眼仿佛总能跟随着我。听奶奶说，那是家里亲戚用炭笔画的。我非常好奇，下意识说了句：“我也要画画！”母亲听了非常高兴。可惜，因为战乱，我的绘画未能即时开启。

1948年，开封解放了！暑假，我开封女中同学葛德（后成为北京电影学院教师）的父亲为她请了一位家庭教师教她绘画，我登门拜访，看到一张外国小姑娘肖像，甚是喜欢。葛德邀我跟她一起学画画，我知道我家不具备条件，回家便把同学的盛邀告诉了母亲。母亲不假思索：“妈妈支持你去这么好的同学家学画。”从此我便开始了我的“非正式”学画历程。没多久，我也画出了同一幅女孩肖像，拿给母亲看，母亲非常高兴：“画得真好，和真人一样。我为你保存！将来画更多的画，这次是你的第一步。”

1956年，我到北京差不多5年了，在北京外国语学院工作。因体检肺部出现问题，我只能独住病房。母亲闻讯从兰州跑来北京探望我，同时带来了一份特殊“礼物”，就是我画的那个“第一步”。母亲说：“你现在病休，有时间，你继续画画吧！最近举家从开封搬到郑州，整理物品，很多东西都扔了，但这幅画我为你一直保存到现在！”我非常激动，也备受鼓舞！

我重操画笔！看到《大众电影》刊登的牛虻就义前的头像，双目怒而不恶，我决定用画笔试试……之后我又画了电影《牛虻》里的琼玛。当杂志照片逐渐出现彩色照片，我又专程到美术用品商店，购买了整盒的彩色铅笔，陆续画了印度影片《两亩地》女主角、中国电影《冰山上的来客》女主角等彩色铅笔画。

十分可惜，特殊年代，为避免引火上身，我不得不忍痛割爱，将精心绘制完成的六幅影视演员肖像作品一张张撕成了碎片，只有妈妈千里之外带给我的那幅“第一步”得以保留。此后，无数个深夜，我都会悄悄拿出那唯一幸存的黑白铅笔画，我眼前立刻就会浮现出妈妈的身影……

直到1968年，看到刘春华老师创作的“毛主席去安源”一画，我才再次按捺不住内心绘画的冲动，重新拿起了画笔。

1976年，周总理逝世，举国悲痛，很多人以诗歌形式表达自己的悼念之情，我思量良久，到王府井艺术公司精选了毛主席和周总理一起看文件的照片，作为绘画原型，表达怀念。当时我的孩子刚1岁多，白天忙碌公务，深夜精心绘画，不断揣摩照片，无数次尝试局部构图、调整线条粗细明暗……我终于完成了初稿！直至1984年底，院刊一位编辑看到我的这副作品，甚是称赞，庆祝元旦之际，这位编辑取走画作，拍照成像后刊登在我们学校院刊上，也将相片底片给我，建议我可以冲印照片赠送亲友。我非常感激，也迅速冲好相片给妈妈寄去。妈妈叫我弟弟代她回信，说：我不善言辞了，但看到你画出这么好的画像，太高兴了！希望你继续努力！

1986年，我把因为年代已久画纸已经陈旧的“第一步”重新进行了绘制；1988年，我想执笔作一幅画致意母校开封女中林恒校长，却发现手眼已不复当年灵敏；2017年，为感谢《老年博览》张编辑用心编辑我的文章，特赠送他一张自己当年所绘的毛主席和周总理的画像照片表达谢意。张编辑请我将我的绘画作品都寄给他，不久我的4幅作品在“长寿乐园——书画专版”刊出，也算是我一路绘画的一份小小纪念。遗憾的是，2002年，92岁的母亲逝世了，我后续的绘画作品，她再不能看到了。

很想对母亲说一句：尽心支持学绘画，上述碎语为报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