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23日早上7点半，关累港，浓雾还未完全散去，第23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船艇编队的4艘船，都挂满了旗，鸣笛启航。

　　如今的湄公河航道上已祛除了“10·5”惨案的阴霾，商船来往穿梭频繁。近两年来，景洪港和泰国清盛港的出入境船舶、人员、货物都在快速增长。

　　是怎样的一群人在守护这条“黄金水道”的安宁？近日，记者登上第23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船艇，在4天3夜的旅程里近距离观察这支神秘的水上执法队伍。

　　翻译 交流是个大问题

　　此次船艇编队由3艘中国船和1艘老挝船组成，出发前，按照国际惯例，在关累港举行了列队送行仪式。

　　关累码头是景洪港的附属码头，位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境内，距中国、老挝、缅甸交界点仅20公里，距泰国清盛港262公里，也是目前澜沧江出入境人员、货物、船舶实际流量最大的码头。

　　登上中方53901艇，空间并不大的指挥室内挂着印有“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船艇编队指挥所”的中英文横幅，两块大屏幕上显示着船艇左右两弦的实时通航画面和经纬度。

　　据介绍，船上的这套实时通信系统正是北斗卫星通信系统提供支持，船上的指挥系统与云南省公安边防总队、中国公安部边防局指挥中心实现实时视频连接。

　　指挥室内有的执法人员穿着老挝人民军的制服，有的穿着印有“泰国警察”的橙色防弹救生衣，他们正是4国联合指挥外方指挥联络人员。

　　在各国指挥官们交谈时，有几位年轻口语翻译尤为引人注目。

　　马亚婷是此次出航的唯一一位女士，不过她表示“确实是压力山大”。这是她第二次在船上做翻译工作。她毕业于云南民族大学老挝语专业，2013年入警后被指派到公安边防士官学校培训，来到云南省公安边防水上支队后即从事翻译工作。

　　“湄公河巡逻执法有一定的危险性，第一次上船的时候，我也有点小恐惧。”马亚婷回忆起首次随编队出航的经历时说，“独自翻译，压力大，责任大，总担心翻译不好。必须慢慢压迫自己学习这个领域的新词汇、新知识。”

　　水上支队成立时，原临沧南伞边境检查站的孙敏祥被匆匆调来做缅语翻译。他说，大学学的4年缅语专业“这下派上大用场了，联合巡逻执法，翻译工作十分重要。”

　　在船上做翻译，外方人员走到哪里就要跟到哪里。执法人员登上货船进行执法检查时,翻译也要冲在前面。即便是吃饭，翻译也闲不住，要为指挥联络员们翻译饭间交谈内容。

　　4国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关累联合指挥部、老挝孟莫联络点等地，都有中老缅泰4国的国旗在一起飘扬，办公室、会议室、卫生间都不难见到4国文字标识等。两年下来，一些执法人员甚至也学会了用中、老、缅、泰4国语言进行简单交流。

　　当船队巡逻至“金三角”水域时，停靠在缅甸万崩港的缅甸巡逻编队船艇、在泰国水域上巡逻的泰国水警快艇都向上游下来的编队鸣笛致敬。

　　舵手 “江湖高手”来操舵

　　俗话说：“大海航行靠舵手。”水上支队成立时，编队船艇由谁来操舵一度成为难题。

　　因湄公河上游航道的复杂性，能够胜任此岗的人并不多，来自我国沿海省份海警部门的操舵手们也不敢轻易上阵。他们都表示，湄公河上游滩多水急，暗礁林立，有些航段需要人工测深，海事卫星测深派不上用场，“相距几米远的地方水深也许就有天壤之别。”

　　最后，水上支队决定面向曾经在湄公河跑船的船长们招人，一些多年漂泊在湄公河上的“江湖高手”们纷纷应征。

　　53902艇的操舵兵谭建华就是这样应征入警的。

　　景洪港至泰国清盛港，谭建华自己也不记得跑了多少个来回，常年跑船的他，见多识广，加上记忆力好，也十分健谈，人们都称他“老船长”。

　　因常年在湄公河上跑船，日晒雨淋，38岁的谭建华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苍老。

　　谭船长从小就喜欢水，“常把自家的门板拿到江上，拿竹竿划来划去。”初中毕业后他就报考了重庆船艺学校，1997年毕业的时候，湄公河搞航道开发，他就来到了思茅港作水手，“那时候就是搞清洁、装卸货、打打杂。”

　　谭船长回忆说，刚来湄公河，觉得这里的船长们“对着石头开船，从长江过来的船员们实在看不懂，感觉很神奇，却不知道有个啥子缘由。”后来，开始学习航道、测平、看水等技能，“吃饭、睡觉都想着航道，随时拿着个笔记本记东西，画航道图，记险滩，日复一日，单调又枯燥。”

　　再后来，谭建华到西双版纳海事局考了大副，经历了五六任船长，最终熬成了一名出色的船长。先是给别人开船，后来也和自己的朋友合股造船跑。

　　“开船啊，就是日复一日地总结，否则，就是神仙也别想过湄公河！”湄公河上跑船的人都说谭建华的船开得好，而他却总是说“小心使得万年船，没有最好的船长，只有小心的船长。其实我就是注重总结。”

　　湄公河在旱季和雨季的流量变化极大，分洪水、枯水、中洪水季节等，季节性强。8至10月份的洪水季节，礁石全被淹没，操舵手若平时没记住礁石位置，洪水季行船，一旦走错，将会发生触礁、沉船事故。

　　据谭建华回忆，大约从2003年前后，湄公河上游航道上的各种非法武装活动就不断升级。“刚开始，非法武装分子们只是上船拿一些东西，要点钱，后来就是开枪、要命了，跑船人也就完全没有安全感了。”他自己还被非法武装分子上船要过3次钱财。

　　“我们的青春年华都献给了湄公河了，天天盼啊，哪天能开船啊？”“10·5”惨案发生后，湄公河“黄金水道”停了两个月，谭建华给自己的船员结算工资后，遣散回家了。“10多年在一起跑船，当时真是舍不得，但是没办法，没人敢跑船了。”

　　突然有一天，喜从天降，公告说要成立水上支队了。谭建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报了名，后来经过考试、体检、政审等程序，一路过关斩将，从报名的100多名船长里，经过考试选出14名，最后仅录用了10人。

　　“看到以前的船友能安全地跑船，赚更多的钱养家糊口，我心里就非常高兴了。”如今，已是操舵兵的谭建华觉得身上的担子更重了。他希望几个国家加强两岸基础设施、码头设施、联合救援力量建设，提升航道通航能力。

　　士兵 汗水绘就“世界地图”

　　下午2点多，船首机枪战位的张云峰，头顶烈日，稳戴钢盔，手执钢枪，身穿5公斤重的防弹救生衣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江面和两侧江岸。他脸颊上不时流下一道道汗水线，警服两肩布满了一道道汗渍，而防弹衣下的警服却是“泡在汗水里。”

　　巡逻航道纬度处北回归线以南，属热带雨林湿润气候。下午4点多，太阳还是当头照，因为实在是闷热，船首机枪战位1个半小时换一班，一班两人。

　　湄公河水域长，两岸崇山峻岭，地形地势复杂，犯罪分子以此为屏障活动，给流域安全造成极大隐患。自2007年以来，发生在湄公河流域枪击案十几起，航道上抢劫、绑架、杀人等各类案件30多起，严重危害了该航道安全航行贸易活动，“10·5”惨案更是惨绝人寰，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。联合巡逻执法势在必行。

　　53902艇的钱超来自浙江海警支队，1987年生，两年多前，从接到报名通知到出发来云南，只用了3天时间，这个宁波小伙当时觉得“报效祖国和人民的时候到了。”当时水上支队招警通知规定，独生子女和即将退伍的老队员是不能报名的，因为来了风险是很大的，为此全国各地很多报名的年轻人没能如愿。

　　巡逻期间，两岸浓密的原始植被，偶尔闪现的白色沙滩，跑出丛林的野生动物，执法人员们却无暇欣赏，只因来自两岸的危险随时可能出现。巡逻船队越接近老缅泰交界“金三角”水域，警戒级别就越高，到“金三角”水域时，执行一级最高警戒，荷枪实弹。

　　机电兵范玉东1990年出生，来自上海海警支队，从机电舱换班下来，小伙子挥汗如雨，面红耳赤，衣袖全部湿透，他随手拿起一个温度计，显示40℃。他告诉记者，“机电舱里装普通空调根本不起作用，所以也没装，而是对发动机作了隔热层处理。值班时需要喝刺激性高的饮料，防止因过热犯困。”

　　范玉东工作时戴着特制的耳罩，用来降低舱内噪音对耳朵的损伤，同时也是保障耳罩下对讲机耳麦的声音能够听得到。他讲到有一个老机电工，以前跑民船的，38岁就耳背得不行。

　　一天下来，船上的官兵们脱掉防弹衣，警服背部都布满了轨迹各异的一道道白色汗渍，船上的执法人员戏称衣服上白色汗渍组成的轨迹图为“世界地图”。

　　云南公安边防水上支队支队长三郎·旺尔甲看着自己的这些年轻队员，甚是心疼，他说，“来自沿海海警部门的执法队员，有的是放弃了非常舒适的条件，他们都是支队的骨干，这里条件艰苦，生活单调，能坚持下来，就很了不起。”

　　后勤 医生通讯厨师缺一不可

　　每艘艇上会议室都有一个储药柜，感冒、皮肤、蚊虫叮咬、消化、止血类等常用药品一应俱全，同时配备一名医生，保障执法人员健康。

　　53903艇的队医杨枝江，上过白求恩军医学院，是一位全科医生。驻泊码头期间，杨医生与老挝执法人员进行了一次登革热、乙脑防治交流会。杨枝江说，去年东南亚地区登革热传播的时候，支队就十分重视预防工作。船上因饮食引起的卫生疾病问题很少，他需要做的“更多的是卫生情报搜集，区域性流行病统计、防治工作。”到目前为止，船上的官兵没有感染过登革热、疟疾。

　　“受空间限制，船上医疗器材不多，希望将来能够配备国内社区医院配备的那种多功能复合式医疗器材。”队医陈伟说，每次巡航出发前，都要进行战伤自救互救训练。他还希望将来能够加强与沿岸国家协调，发展陆水联动交通工具，就近处理一些紧急医疗突发情况。

　　航通部门的林先琪，这个出身于1991年的科班生，主要负责调频、对讲系统、北斗通信系统。

　　每艘艇上，紧挨着机电舱旁有个4平方米左右的小厨房，每次出航各艇安排两个人做饭，供全艇人员吃。有时候起航早，厨师兵们早上5点多就起床，准备饭菜。

　　“地上锅碗瓢盆往那一搁，两个人背靠背都转不过身来。”一位队员告诉记者，菜是出发前买上船的，洗菜先用净化后的江水洗，再用桶装水洗一遍。空间小、噪音大，每次一顿饭做出来，两厨师均已汗流浃背。

　　每一次巡逻执法任务的顺利完成，都离不开每一位官兵的贡献和汗水。

　　第23次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历时4天3夜，总航程约512公里。勤务期间，联合巡逻编队采取全线巡逻、定点查缉、随机巡航等方式，结合“6·26”国际禁毒日宣传活动，在“金三角”水域、老挝孟莫、班相果码头等重要航段开展了水上联合查缉行动，并在驻泊码头附近走访了沿岸商户、船员船主、老挝峦赛村学校等，上岸联合走访慰问老方队员，播放电影，发放中文、老挝文、泰文、缅文禁毒宣传资料、报警联系卡等。

　　据初步统计，此次勤务期间共检查了14艘商船、货物1570余吨、人员100余人，发放禁毒宣传单280份。

　　中老缅泰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编队指挥长、云南省公安边防总队参谋长金尚文在总结时说，4国联合巡逻执法以来，顺利完成了各项预期任务，有效震慑了湄公河沿岸非法犯罪分子。在各方努力下，形成了一些共识、规范和机制，也拓展了联合巡逻执法领域，现已不仅仅停留在巡逻执法领域，在联合搜救、帮扶两岸居民方面也开始了探索，勤务模式也在不断调整、创新，务实合作得到进一步加强。

　　6月26日下午13∶30许，云南公安边防水上支队“留守在家”的队员们在关累港码头列队欢迎队友凯旋。停泊在该码头的数艘民船上的跑船人也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3艘喷涂有中英文标识的“中国公安边防”船艇上。

　　链接

　　2011年10月5日，两艘中国商船在湄公河“金三角”水域遭非法武装犯罪集团劫持，13名中国籍船员被残忍地杀害。惨案震惊中外，关累港也受到举世关注。

　　26天后，10月31日，中国、老挝、缅甸和泰国在北京发表了《关于湄公河流域执法安全合作的联合声明》。

　　2011年12月9日，我国公安边防部门第一支承担国际河流联合巡逻执法的队伍—云南省公安边防水上支队在关累港亮相，并举行了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誓师大会。次日，中老缅泰4国在国内外舆论的密切关注下启动了首次湄公河联合巡逻执法。

　　记者 左超 文/图（云南日报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