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自：嘉兴日报

※走笔

■王英

“壮观天下无”，农历八月十八钱江潮，历来为人们所神往。

有一年的八月十八，我专程赴观潮胜地海宁盐官观夜潮。

从嘉兴至盐官镇约一个小时的车程。抵达时距潮汛尚早，我决定先去海神庙。海神庙，位于盐官镇东首，我10岁时，就常到这儿过寒暑假。那是1960年，那儿做了粮库，姨父调到这儿看粮才不久。我待在姨妈家时，这座庙就成了我的乐园。那时我感到这座庙，又高，又很神秘。

据说钱江潮的怒涛，曾不知有多少次吞噬良田，有多少沿岸生民被江潮卷走。清朝皇帝想借助神力制服钱江潮而建造了这座海神庙。

从海神庙侧门出去，转过墙角，有一片庄稼地，上面种着许多植物。一块高大的石碑立在庄稼地里，姨父说，这是御碑，可惜上面的文字，我并不看得懂。碑上灰尘满布，藤蔓和杂草肆意横生，无法看清基座下是什么？风一吹，草木摇曳，有点“吴宫花草埋幽径，晋代衣冠成古丘”的感觉。姨父不是爬上庙顶补漏，就是钻到地板下抓老鼠，他所操心的都是看管着的粮食。

海神庙正殿内重塑了一座“海神老爷”，殿内烛光闪烁，烟雾缭绕。那块御碑还在，但海神庙已非当年的庙宇，松风已非当年的松风，有些都因世事的变幻，屡有兴替。这块残存下来的御碑，既是无声记述，也是沧海桑田的见证。改做粮仓时，庙宇冷清，唯一可供我玩耍的就是藏身大香炉中，或爬上殿脊拾鸟蛋。二十年后，海神庙香火重燃。至于庙宇能幸存下来，跟这里曾改为粮仓不无关系。天上的神灵靠的是人间的香火，人活在世上，是半天离不开粮食的。

午夜的海面是宁静的，中秋的月色映照整个海面。海天相接，茫茫一片，混沌而又空蒙。海堤上早有游人三五成群，等待着汹涌而来的潮水。远远望去，耸立在海塘东南的占鳌塔，在月色中更有几分定海神针的味道，古塔有400多年历史，塔身呈六角形，外观七级，内有八层，有石级通塔顶，供人登高观潮。

每逢农历八月十八，观潮的人多达三十多万人次，形成“观罢海潮观人潮”的新景观。

午夜十二点多，海塘上已是人海如潮，人头攒动，填满了旷野，喧闹声回荡在茫茫海空，海风透着凉意。

“听，潮来了！”

有人在狂呼，我屏气静听。果然，由远渐近地传来隆隆的潮音，开始声音好像给封住，有点闷，闷得像被压在山底下人的痛苦呻吟。凌晨一点，忽然，海塘上的人骚动起来，刚才躺着的、坐着的全站了起来。有的翘首踮脚，有的忙着寻找最佳位置，有的端起了望远镜，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东边水天相连外搜寻。五分钟过去了，七分钟过去了，可谁也没有瞧见什么，人群中发出焦急的声音：什么也看不到，什么也看不清。还有人说：“观夜潮的特点在于听。”是啊！夜晚不同于白天，不用说远处，连近处的景物都模糊不清呢。我忍不住念道：“月朦胧，海朦胧。”黑暗中有人接茬说：“海朦胧，我朦胧。”心情越发急切，与远处隐隐约约的隆隆声，似乎不在一个调子上。

过了片刻，终于有人喊道：“潮来了！潮来了！”许多人趋前站在塘沿上向东方观望。我立于凳上踮起脚尖。这时，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，霎时间，变成了惊雷，震撼得让人不敢喘气。观潮者全雀跃激动起来。转瞬间，一条银丝般横贯的素练排空而来，潮头近处卷起的白浪，引领着涌潮极快地变成弧形，如同一条飞舞的巨龙，吞涛吐浪，翻江倒海，汇聚成千军万马的奔跑声，席卷而来，喊声震天。后浪推着前浪，前浪拥卷后浪，冲起一座又一座潮峰。苏轼说：“欲识朝头高几许，越山浑在浪花中。”潮头后面，更是万顷惊涛，奔腾西泻，撞击石塘，溅出万朵浪花，大有“滔天浊浪排空来，翻江倒海山为摧”的磅礴气势。刚才还静如镜面的江面，此时已是浪高潮急，如此壮观的夜潮，不愧为大自然的奇观！

昔日孙中山观潮后，留下名言：世界潮流，浩浩荡荡，顺之则昌，逆之则亡。可谓意味深长。